我从来不敢夸耀童年的幸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家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在鞭炮声中,春节总会翩然而至,给神州大地带来了热闹、祥和、喜庆、团聚和闲适。随着岁月的流转和时光的飞逝,年的气息却被一点点剥离,于是现在很多人谈起童年的春节,总会眉飞色舞、津津有味。童年的春节,捣年糕,吃年夜饭,拿红包,走亲戚,还有那耍龙灯、舞狮子,一直到元宵节前的花灯招展,锣鼓喧天,鞭炮不绝。喜欢春节,源于童年的快乐记忆,而我却从来不敢夸耀童年的幸福。
  我从来不敢夸耀童年的幸福,事实上对于童年的感触,我和苏童多少有点相似,以至于看到他的文字有着强烈的内心反映,并决定用同一种感触追忆我们不一样的童年。
  和多数80后孩子相比,我的童年有点孤独,有点无助,还有点心事重重。我父母除了拥有两个孩子之外,基本上一无所有。父亲脸朝地,背朝天,每天起早摸黑在田地和山岭上耕种,常常挑着白天刚挖砍出来的根桩从大山里下来,忍饥挨饿回家还得哄孩子;母亲带着孩子在家养蚕,两个相差一岁的孩子让她头疼不已,常常被闹腾地顾不上餐点,忙里偷闲还会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当田地和山岭上的活实在顾不过来的时候,母亲便会把我寄宿到十几里外的外婆家,带着弟弟干起男人的活。父亲年轻时那伟岸挺拔的身躯到了中年后便浑身疼痛,因为身患多种疾病;母亲年轻时曾经美丽的脸到了中年后已经布满皱纹,因为操劳过度。几年来,父母亲靠每月几元钱的微薄收入支撑一个五口之家,可以想象那样的生活有多么艰辛。
  七岁之前,我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公外婆现在已长眠于九泉之下。想起来,他们照顾我,疼爱我的情景依然清晰可见:外婆会在某个季节留下甜甜的糯米酒酿等待着我,她会在豆荚青嫩时采摘一些放在饭锅边煮熟了给我解馋,她还会在我生病时会无微不至地陪伴在床前……外婆总是在我任性、无理的时候给我无私宽容的爱。外公会在我理发的时候跑出去给我买棉袄,会带我去稍远的村看戏并给我买各类玩具,会为我被表哥表姐欺负和大舅闹僵……外公总是在我不安的时候给我意外的惊喜。因为我,外公外婆的晚年却变得不幸,大儿子不愿意奉养十年有余,二媳妇和三媳妇也没有给予真心。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便被父母送进了邻村的私塾学堂,那时候的学校只有一位代课老师,只教语文和数学两门课。一个教室,三个年级共十几号学生。三个年级分三列座位,老师在同一节课里分时间段给不同的年级讲不同的内容。每天走两个来回八里路上下学,六岁的弟弟吵着嚷着要跟我一起上下学,父母便费心恳请老师让姐弟俩一起听课。聚少离多的两个孩子,刚开始还玩的热乎,到后来便常常闹矛盾。记得一个飘雪的日子,天气好冷好冷,我和弟弟穿着单薄的棉衣撑着小伞走在上学的路上,实在受不了冻便一起边哭边往学校走。还记得同样飘雪的日子里,那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两双小手冻得发红,谁也不愿意腾出手来拎那冰冷冰冷的饭盒。我任性地把饭盒子扔给六岁的弟弟,示意他拎回家,他抗议着独自走了,而我也头也不回跟着走。直到看到村边的房子了,他哇的哭了,往饭盒的地方回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六岁孩子的哭声正是不相信姐姐丢下自家东西不顾后的绝望。
  在邻村念了两年学以后,父母亲决定带着我和弟弟离开村子到镇政府所在地求学。记得借读费和学费一样的昂贵,借读费完全可以再供两个孩子上学,那年上学的费用就花光了父母亲所有积蓄。接着,为了继续供养我们生活,父母亲每天早起晚歇,围着飞转的机器,做起了手工磨珠的活。一天12小时的辛苦换来的是微薄的收入和受伤的手指,还引得隔壁大伯经常来敲打玻璃窗,无声的心酸时刻袭击着父母亲疲惫的身体。于是,在某日,父亲毅然凑足了本钱,和母亲一起前往杭州打拼。
  在我漫长的童年时光里,我不记得歌声、糖果、游戏和来自大人的过分溺爱,我记得的是无助:记得40度高烧不退,还有那个被传染的弟弟,两个孩子昏天暗地游离在幽暗的环境;记得拿着第一名的喜报不敢回家;记得放学在好朋友家逗留挨骂;记得4个孩子围坐着方桌前的一锅馄饨,姑姑把馄饨皮伴稀饭盛进我和弟弟的碗里面,饭后看见表哥们偷偷吃着桔子和苹果,却当没看见默默地走开。学校有一次组织学生捐款,同学们最少捐的是5分钱,而我摸遍口袋,连个一分的硬币也找不着,忐忑着却更加不敢回去向姑姑要。这种恐惧一直持续了两年,直到父母亲回家。一直在恐惧中疑惑,亲姑姑为何在拿了父亲的钱后如此“厚待”才童年的我们,也曾很想问父亲是否了解我们所经受的孤独。
  苦难并没有因此而远离,在我们得到关爱而感到安全的时候,父亲被诊断为强直性脊椎炎,俗称“人类不死的癌症”。在与病魔抗争的同时,生活的重担就狠狠地压在了母亲单薄的肩膀,当她彻底绝望时,我听到了她伤心的哭声。当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却还是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时,犀利的数落和责骂就会从天而降。每个周末背着书包,提着干菜和米,爬过几座山头,前往学校。五十号人黑压压地挤在简陋的教室,太阳直射的高温让我汗流浃背,忘不了拿着毛巾往桌下小水桶里汲水的情景;昏暗的寝室,床底蝈蝈的叫声常常让我睡不着觉,忘不了拿着扫把赶蝈蝈却被老师批评的情景。不觉间,我变得心事重重,生活的清苦让我应接不暇,暂时忘却了身边的弟弟正同样经受着生活的考验。学会习惯、学会承受是对自己唯一的要求,我也时常仰望着山头的那轮阳光许愿,希望自己在长大之时可以打破这个苦难的神话。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过年,过年可以放鞭炮、拿红包、穿新衣服,可以吃瓜子、花生、梨、桔子、奶糖、和许多猪肉、鱼之类的食物。童年春节的记忆非常遥远又非常清晰,从中引出童年的感触令我有一种别梦依稀的感觉。而现在,我离开了童年,回家的时间少了,与父母亲相聚也极其稀微,却依然不敢夸耀童年的幸福,可是那又如何?父母和子女只有一次的缘分,就让我们常回家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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