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身边的同事就忙着腌制白菜萝卜。老家在龙游的建华姐很爱吃腌制的酸菜，每年冬天她都要买上几十斤萝卜白菜腌起来吃一个冬天。还有来自武义的正云，她家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这个时节都装满了新腌的菜。每当说起做腌菜，她们俩就眉飞色舞，对于腌白菜如何搭配做菜更是如数家珍。
　　前几天，我也买了一大捆白菜准备做腌菜，这可是我连续第二个年头自己动手腌菜了。在外打工多年，我时常怀念母亲做的腌白菜腌萝卜，想吃又吃不到的遗憾常常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偶尔收到老家捎来的腌菜，那种久违的感觉让我欣喜若狂，昔日在家乡生活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我的老家离县城很近，村里家家户户靠种菜卖菜为生，我家也不例外。一年四季卖的菜除了时令蔬菜，就是自家腌制的酸菜萝卜。腌菜可以从头年秋天卖到第二年的春夏之交，即使炎热的夏天也有脆生生的腌黄瓜和密封的萝卜干出售，很受城里人欢迎。尤其是腌白菜在我老家有个好听的名字———“香菜”（此“香菜”非我们常吃的那种绿色提味蔬菜）。通常拿来做腌菜的有九头芥（江浙一带称它为“雪里蕻”，而湘鄂地区却叫它“排菜”，皖南一带叫它“九头芥”）、萝卜叶以及菜杆子较长的白菜。
　　天气一转凉，母亲就把家里的缸和坛子搬出来清洗干净，准备开始腌菜。菜从地里收回来后要晒上两三个太阳，类似于做茶时的杀青。这个时候村庄里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门口、阳台上、路边的矮墙上到处一片翠绿。等菜晒到有些干瘪了就将菜搬去河边清洗。一时间溪水清清的河埠头洗菜的地方人头攒动，农妇们一边洗菜一边唠叨家常，欢声笑语飘荡在河面上好不热闹。
　　年少时的我也常常帮着母亲洗菜，晚饭后，母亲挽起袖子动手料理堆的像小山似的菜。腌制的菜可整棵或切碎入缸。无论是整棵或是切碎的腌制方法，首先都得将洗好的菜放在大木盆里撒上盐，然后双手用力搓揉直到菜变色出水才可以。
　　整棵的菜整齐地码放在缸里，切碎的菜则放在坛子里，将所有的缸和坛子都装满后压得实实的，再洗几块扁平的石头压在上面。这时母亲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连腰都直不起来，但她还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孩提时的我来说，那些坛子和大缸里不仅有一日三餐好吃的下饭菜，更有我们兄妹过年时的新衣服，开学时交的学费以及平常的学习用品。
　　过十天半月，搬开石头腌菜变黄了，咸香扑鼻，母亲就拉上街去售卖。经常是第一批腌的菜开始售卖，母亲又忙着腌第二批。母亲从不担心腌菜时间长了颜色发黑而变得更酸，看看卖的差不多了，就将剩下的菜用蒸笼蒸熟晒干做成梅干菜。特别是母亲做的腌萝卜，酸辣香脆，不是那种重口味的酸辣，而是酸酸甜甜中带点微辣又夹着姜蒜的香味，我尤为喜爱。我读初中那会儿住校，腌白菜、腌萝卜、梅干菜整整伴随我三年的学生时光。成年后个子不高，我对母亲开玩笑说：“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些没营养的腌菜吃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感谢在物质不宽裕的年代因为这些腌菜让我们的生活苦中有乐。
　　最让我难忘的是在县城街上帮母亲卖腌白菜的经历。卖菜是件辛苦活，天不亮就得出发，赶早是为了抢一个好摊位。第一次跟着母亲卖菜，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我既兴奋又紧张。卖菜的人很多都是县城周边的菜农其中有不少我同村的人。卖菜的人一多，买菜的自然挑剔。像腌白菜的味道颜色、刀工甚至是装菜的缸或坛子的样子好不好看都影响着顾客是否购买。为了早点卖完回家，摊位前只要有人经过，我就立刻吆喝：“卖香菜喽，我的香菜又好吃又干净！”，见到女顾客我就喊：“阿姨，买香菜”；见到男顾客我就叫：“叔叔，买香菜”，还别说，有我帮忙吆喝母亲的菜好卖多了。
　　尝到甜头，每逢节假日母亲就让我上街帮忙。有一回母亲的菜摊子摆在医院门口的街道上，她有事走开让我独自照料摊子。快到中午了腌菜缸里剩下的菜也不多了，这时来了个中年妇女她自称是卖早点的老板娘，她看了看缸里的菜问了价格尝了味道后说将剩下的菜全部买去价格要便宜，全部买去我有点心动，可是她出的价也太低了，但我又不想放弃这笔生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眼看这笔生意就要做成“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大概是来看病的，她看我们一大一小一买一卖挺有趣。一时忍不住手痒拈点菜放进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好酸”，中年妇女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变卦，任凭我怎么说好话就是不为所动，好端端的生意被搅黄，我的心情可想而知，老太太自知理亏匆忙逃走医院。
　　通过帮母亲卖菜，我深深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对母亲有了更深地理解，对腌菜有了更多的感情。后来离家在外打工，我发现腌菜在各个地方都很受欢迎，有趣的是腌制的手法因为地域的关系存在差异。第一次看到房东大妈腌菜不洗也不晒直接腌在缸里还撒些辣椒，我感到不可思议。而房东大妈对我腌菜又洗又晒的举动甚是不解。今年冬天，我腌制的第一批菜熟了之后，我给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租客们送去品尝，让大家一起分享我的快乐，同时让我感到自己亲手做的腌菜更香更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