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立在文武百官中一言不发,天子坐在高位,群臣围在堂下,大殿中央的长明灯已经燃了大半,是夜,人人都有些疲惫,却还是携着不甘心的偏执,义愤填膺的同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商议,是商议吗?是威逼,是胁迫,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推手。
扶苏突然觉得这是一场让他无能为力的争斗,焚书坑儒已经成了定局,他改变不了,就连劝说都显得苍白,在父君眼里,他是性格软弱的孩子;在朝廷眼中,他是不堪重任的儒家跟随者,是了,他们憎恶儒学,也排斥儒学,而他,因为推崇儒家的仁义一说,也被彻底连带着成了整个大秦憎恶的一部分。
他将双手隐忍的负在身后,纵然身形挺拔颀长,却单薄得似一纸随时都可以被掀翻的帛书。他在心里喟叹,喟叹这偌大的大秦虽然疆域辽阔,可到底是无人懂他。
“扶苏。”
他闻言身子微颤,言语却镇定,他恭敬地上前,又恭敬地拱手,全程谦卑,仪态端方,而引来的只有一派默契的嗤笑。他抬眼,原是几个长须粗发的武将。
他也不在意,寻着那声喜怒难辨的低沉,对上天子那双幽深莫测的眸子,嗓音清浅的回一句,臣在。
那是天下之主,也是他的,父亲。无数次他喊他父君,而今日,只能疏离又淡漠的应他一声“臣在”,他知道的,从此刻开始,他会离他的父亲越来越远。
“去上郡修筑长城吧,扶苏。蒙恬会陪着你,去吧,今夜就动身。”
始皇眼神冰冷,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怒其不争的不满,这曾是他最骄傲的孩子,如今看了,倒是相顾无言。
“诺。”
周遭传来似有若无的议论声,扶苏俯身拜别。宽袖微微一甩,离去得分外干脆。刚出大殿,冷风呼啸,乌云压城。
他终于敛了恭敬,悲戚漫上心头,他目光沉痛的道了一声:“要变天了。”身后的蒙恬急急追出来,徒劳追了一身的冷冽。
扶苏终于缓缓驻足,面容在落到蒙恬之前,陡然化出一层苦笑。劳你陪我这一程,只是今日你我这一去,怕是再难回到咸阳了。(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