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杖破雾

    久未登山的身体在望洲顶的石阶上发出沉重抗议。肩背酸胀,双腿灌铅,浓雾恰在此时封山,乳白的混沌吞噬前路,视野囚于方寸。“归去吧”——这念头随湿冷雾气钻进衣领。

    意志松动之际,目光锁住路旁一截虬曲枯枝。拾起掂量,树皮粗粝,沾着湿泥与苔痕。木棍点地发出“笃”的闷响,瞬间撑住摇晃的身形。这意外所得,成了迷雾中的第一根锚。

    雾更浓了。天地间唯余流动的乳白,方向感彻底消弭。全凭木杖触探,深一脚浅一脚向上跋涉。每一次点地撑起,都是与大地的契约:“借力,再上一程。”粗糙的树皮磨着掌心,竟生出奇异的踏实。它分担膝盖的颤抖,更在心理上筑起防线——至少,并非赤手空拳对抗虚无。

    体力濒竭时,雾中飘来空灵铃响。循声望去,几头黄牛如淡彩水墨悠然踱出。领头的母牛侧首凝望,湿漉眼眸映着天光,鼻尖悬着剔透的雾珠。木杖笃笃声应和着牛铃叮当,在混沌中踏出生命的节奏。铃声渐远,心火已燃。

踏上山巅的刹那,雾幔陡裂。浩荡绿野如天神倾落的碧毯,自脚下奔涌至天际。饱含水汽的草叶绿得惊心,似能听见生命在其中奔流。所有疲惫瞬间消融。先前的牛群正安然食草,我拄杖轻近,领头公牛猛然昂首,喷息顿足划出无形边界。恭敬退步时,脚下青草裹着新鲜牛粪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大地最蓬勃的烙印。

    下山路是疲惫的清算。膝盖的酸胀尖锐抗议,手中木杖却成了最忠实的支点。它浸透汗水与山泥,树皮已磨出温润光泽。每一次触地,都似与山岩低语。它不再是无名枯枝,而是刺破迷雾的权杖,丈量高度的尺规。

    回望山门,望洲顶复隐云中。而那片豁然开朗的绿野,雾中引路的牛铃,尤其掌中这根沉默的木杖,已楔入记忆之岩。它无声昭示:绝美之境总在迷途跋涉后显现;而支撑我们穿透混沌的,有时恰是那截偶然拾得、却正逢其时的枯枝——或为外物一助,或为心火未熄。人生行山,雾锁重峦时,愿你得遇属于自己的“木杖”,撑住踉跄步履,直至云开见绿原。(董鑫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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