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大树与小花

亲爱的谢大树、刘小花:

你们好!鲜少这样与你们对话,通常我们只在电话中彼此问候天气和近况,或是过年席间热闹地吃饭喝酒,再不然就是我低头盯着手机而你们在我未曾发现的地方注视我。这样“纸短情长”的方式也好,若是看到你们的眼泪,多尴尬。

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长河里,汇入了许多由你们倾注的涓流,一点一滴不断地灌溉,才有了如今的潺潺溪流。而串联了我整个成长轨迹的,正是“爱人、敬人、饶人、助人”的淳厚家风。

在我的童年里,爸妈是一个提起就让我充满依赖的词。小小的我,不是被妈妈牢牢抱在怀里就是被爸爸高高架在肩膀,在你们无微不至的疼爱和呵护下,在你们身体力行的尊老爱幼、与人为善中,我享受被爱的同时亦学会了“爱人”,这是你们教会我的人生第一课。爱自己,爱世间万物,爱冬夏春秋,爱世上真善美的一切。妈妈说,一定要懂得爱,因为爱是这世间最高级的情感,它能化腐朽为神奇,化干戈为玉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你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无论对待亲人好友,还是陌路相逢,你们总能适时地表达善意,给与温暖,奉上真心,这是我所理解的最好的教育方式。

在我的青少年时期,爸妈是一个提起就让我感到严厉的词。耳提面命的唠叨和叮嘱,激起了我青春期那桀骜不驯的叛逆,我本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方针和你们斗智斗勇,顶嘴成了家常便饭,我时常摆出自以为是的道理与你们对峙,顺带也将其他喜欢劝诫的长辈统一划为敌营。爸爸无奈之下与我促膝长谈,希望我不要丢掉从小秉持的传统美德,在与人据理力争时注意分寸和措辞,“敬人者,人恒敬之”,不论在任何场合,不论对方是何身份,都应以礼相待,保持敬畏之心。之后我目睹过爸爸给清洁工倒上一杯水,给门卫大爷装过一盏灯,给无理蛮横的闹事者递上一根烟,给杰出的对手鞠过一个躬,给无数个陌生的灵魂以温暖,潜移默化地滋养着我这颗“敬人”之心。

在我职场拼杀的岁月里,爸妈是一个提起就让我心存感恩的词。彼时刚刚走出象牙塔,初生牛犊年轻气盛,遇事总爱与人较高下、论长短,能理直气壮绝不息事宁人,常常因此而让工作变得棘手、处境变得被动、关系陷入僵局。爸爸仿佛

洞穿一切,打来电话聊起儿时趣事,问我是否还记得某个夏天我们在楼顶乘凉的那个夜晚。我们在楼顶颂诗赏月,突然楼下两户邻居发生争执,两不相让恶语相向,爸爸赶去劝架,事罢回来给我讲了《增广贤文》中的“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的道理。细细想来,你们始终用宽容和豁达对待生活中一切不够公平的遭遇,言传身教地践行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犹如醍醐灌顶,我瞬间明白了你们的用心良苦,也理解了这是你们保护我的方式。此后,因为在适当的时候懂得“饶人”,我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和好运气。

在我即将为人父母的年纪,爸妈是一个提起就让我红了眼眶的词。我眼前总浮现出你们逐渐佝偻的背影、日益斑白的两鬓、变得粗糙的指节和因操劳而沧桑的容颜。我在恍惚间匆忙的长大,竟没有来得及过问你们这些年的喜怒哀乐。自离家求学以来,至今已有十一个年头未能和你们长久相处,逢年过节也是来去匆匆,扔下一屋的狼藉和你们的不舍,便自顾自地奔赴远方。犹记得大学期间家中陡生变故,我们不得已向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我原本想毕业以后咬咬牙,努力拼个一两年总能还上。谁知毕业后刚揣着一叠简历碰了壁,妈妈打来电话说:“助学贷款我们已经想办法还上了,妈妈不希望你刚出社会就像一只蜗牛背负着沉重的壳,爬的比人家慢,追的比人家累。你就轻松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心意去选择工作。”这段话,这份爱,时至今日我仍铭刻于心。之后你们又掏出了几乎毕生积蓄,只为了让我在远方安一个家。如今你们已年逾半百,而我与先生定居千里之外,我时常掐指计算余生还能与你们真正相聚的时光,如若折算成天数,满打满算也尚不足一年,让我心悸,让我恐慌。每每念及此我总觉得满心愧疚,不知如何能报父母的万恩。而你们却说:“助人者自助,乐己者乐人”,父母终其一生的使命本就是帮助子女、成就子女,然后一代一代延续传承,对于你们来说最好的回报就是将这份“助人”之心投射到子孙、亲友及他人,彼此成就。

亲爱的爸妈,你们是我的大树和小花,既为我遮阴挡雨,也为我陶冶情操。“爱人、敬人、饶人、助人”,是你们此生所赠最宝贵的箴言,是你们让我成为了最好的我。时刻谨记于心并将这份风骨和胸怀传承,大概是我所能想到最让你们欣慰的办法了罢。

(谢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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