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漓江时，恰是晨雾未散的辰光。两岸的山像浸在牛乳里，青黛色的轮廓漫漶成淡墨，竹筏上的渔人挥竿，竹篙入水的声响惊起三两只白鹭，翅尖划开水面，碎了满河的云影。

    这山原是不该叫山的。江南的山多带几分秀媚，北方的山又嫌过刚硬，唯独桂林的山，是造物主随性捏就的模样——有的如春笋破土，孤峭地戳向天空；有的似巨兽蛰伏，山脊线起伏成慵懒的弧线；更有那九马画山，石纹交错间藏着天然的奔马，据说能数出九匹者便有慧根。船过处，山影在碧波里摇晃，水色也跟着漾出层次：近岸是翡翠般的绿，深处渐成靛蓝，阳光斜斜切进来，碎成满河跳动的金鳞。

    最妙是遇龙河的竹筏。没有机动船的轰鸣，只听竹篙入水的轻响与筏工的山歌。水浅处可见卵石铺底，几尾小鱼倏忽游过，尾鳍搅起细沙。两岸的凤尾竹垂到水面，筏子擦着竹梢行，带起的风送过竹叶的清香。转过一道湾，忽见对岸崖壁上垂下数十米的紫藤花，粉白的花串如瀑布倾泻，倒映在水里，分不清哪是天上花，哪是水中影。

    离桂林那日，特意早起去叠彩山。晨雾尚未散尽，山间的石阶湿漉漉的，满是青苔的气息。

    登上明月峰，整座桂林城尽收眼底：漓江如一条碧带穿城而过，两岸的山若棋子散落，晨雾在山谷间流动，城郭与山水渐渐融成一幅水墨画。

    忽想起徐霞客笔下“碧莲玉笋世界”的形容，才知再好的文字，在这般山水前也会显得苍白。

    或许山水的妙处，本就不在于被描摹，而在于让每个遇见它的人，都甘愿成为画中人。

（ 唐  晶）